中新社成都六月十六日電 題：福利院里的災區老人：難以清除的心靈“廢墟”

　　中新社記者 王祖敏

　　綠樹掩映、青藤繞墻；花木扶疏、曲徑通幽――位于市郊的成都市第二福利院，有一種世外桃源般的感覺。

　　在汶川大地震后，成都市第二福利院安置了來自重災區的四十多位老人。在專門接待這些老人的特服區里，老人們有的專心看著報紙，有的在樹蔭下閉目養神，有的三五成群地“擺龍門陣”，有的打著麻將，小小院落里一片安寧與祥和。

　　但當記者近距離地接觸這些老人時，卻從他們或恍惚、或平靜、或悲傷的語言中，感受到一種強烈震撼--那場特大災難，也給這些遲暮的老人留下了一片片無法清除的心靈“廢墟”。

　　思鄉

　　八十六歲的王大爺來自震中汶川，是百花鄉水泥廠的退休工人。

　　當特護人員與老人聊天時，記者在一邊旁聽。然而，老人腦中似乎只儲存了與家人在一起的訊息，從他的敘述中，我們已經無法還原當時的現場。他一遍遍說著：“那個時候，我的孫女、孫女婿拉著我跑啊、跑……”

　　特護人員有些難過地小聲提示：“其實，老人是被兩個學生志愿者送到救助站的，他所說的只是他的幻覺。”

　　老人拍著自己的腿大聲說：“耳朵背，和別人說不到一起，腳也不得勁(據護理人員介紹，老人可能是在逃離地震現場時崴腳了)，還不能回去，惱火得很。屋頭(四川方言：家里)還有一大家子人等我……”

　　此言讓在場的人無不心酸，因為老人是已經被確認身份的“孤老”，只是老人并不知道，或者根本不愿意相信。

　　記者不忍在此久留。但在離開之際，老人的話又一次傳過來：“屋頭還有百多斤的臘肉，出門時一塊都沒有帶出來……”

　　尋親

　　同樣八十六歲的謝銀芝老人來自綿竹青平鄉。地震時，謝婆婆剛剛走出家門，而她八十八歲的老伴卻不幸遇難。

　　謝婆婆的子女都在外打工，平時總是兩老相依為命。老伴離去后，謝婆婆也不想獨活，在余震頻繁的前兩天，她總是躲在廢墟里，希望垮塌的墻體能將她和老伴埋在一起。

　　余震震落的磚頭砸傷了謝婆婆的髖關節卻并未成全她的“愿望”，當救援部隊進入青平鄉后，三個解放軍戰士強行將她背上直升機，送到安全地點。

　　在成都市第二福利院尋親小組的幫助下，謝婆婆與三兒子取得了聯系，但目前她的三兒子還在帳篷居住，難以安置年事已高、身體沒有完全恢復的謝婆婆。

　　“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他們(特服人員)都把吃的、喝的送我到手上，還給我洗澡。可我現在最擔心大娃一家，不知道他們咋樣了。”謝婆婆的目光中充滿憂慮。

　　她的大兒子一家三代五口都在重災區綿竹，至今音訊全無。

　　趙青蓮(音)的處境則更讓人擔憂。據福利院王副院長介紹，目前，趙青蓮還沒有找到家屬，也沒有任何證件證明她的籍貫和身份。她在地震中受了腦外傷，目前思路尚不清晰。院方從她口中得到的消息很多無法連貫，甚至前后矛盾，只能根據她的敘述得出一個基本判斷：她來自青川，丈夫在江油，兩個孩子一個在河北打工，一個在地震中遇難。

　　感恩

　　八十二歲的郝繼祥老人至今也想不明白，說好明年一起熱熱鬧鬧地度過六十年鉆石婚的老伴怎么會離她而去。

　　一年多前，身體不適的郝婆婆與老伴住進都江堰福利院。郝婆婆身體好轉后與老伴商量好，在六月份就搬出福利院，回到自己的家中居住。

　　五月十二日午睡起床后，兩老準備回家看裝修好的新居，老伴先行一步下樓。沒想到兩分鐘后地震發生，都江堰福利院房間里的人無一傷亡，正在門口圍墻邊等待郝婆婆的大爺卻被坍塌的墻體掩埋。

　　失去了六十年相濡以沫的老伴，郝婆婆的痛苦外人難以想象。但看見記者佩戴的采訪證件后，講一口溫婉普通話的老人卻拉住記者的手說：“你一定要幫我寫一寫那些好人。都江堰福利院很快搶救出我老伴的遺體，安排好一切后事，還派人安慰我，可他們的徐主任剛剛失去二十六歲的女兒，黃波的媽媽也遇難了。”

　　漫步在幽靜的院子里，郝婆婆見人就頷首鞠躬、如數家珍，這人怎么好，那人如何幫助過她，只是她不斷停頓的話語和不時用雙手食指按住太陽穴的舉動才透露出，她還沒有走出災難的陰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