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抓小姐”：一張被不停誤讀的照片

　　一張以“城管抓小姐”為題的照片在網上流傳已有6年。盡管照片中的聯防隊員和紅裙女子已無從查找，但照片的拍攝者以及媒體都多次澄清，照片其實是聯防隊員救下一位自殺女孩，但一再澄清并未讓這則“流言”消失。流言何來，又為何那么多網友固執地相信？

　　一條普通的社會新聞

　　2004年3月13日，昆明李家堆221號，26歲的李某站在窗臺上，準備第二次自殺。據稱因為丈夫與其他女人有染，她去年曾經跳過一次樓，沒有死成，此時腿上還有傷。這次，她被迅速趕來的民警勸說緩了一緩。消防員從樓上繩降而下，成功把她給救了下來。

　　“我那天去晚了，本來是在這個城中村拍其他的，聽到爆料說有人跳樓就趕了過去。”時任昆明《都市時報》攝影記者的黃興能對南都記者說，“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被消防救了下來，然后就把人交給了聯防隊員，但她還在不停掙扎，這時候，照片中左邊第一個聯防只好抬起女子的右腳往前走，我恰好捕捉到了這個瞬間。在拉的過程中，這名女子一直強烈反抗。最后把她抬進了治安崗亭。”

　　現場已經被警方隔離，“出于職業敏感，我早就調好了相機，人出現后沖上去就連拍了兩張。”這兩張照片最后因為“不雅”報紙沒有刊發，但其中一張被黃興能發到了西祠胡同攝影記者之家與外地同行業務交流。

　　目前已無法考證照片什么時候圖片說明變成了“四川某地某晚城管抓小姐”，照片本身不能說話，更符合網友想象的圖片說明在整個中文互聯網上被不停地轉發，看到這張照片的網友更多會認為是“抓小姐”。

　　照片“被”流傳，始料不及的黃興能顯得很無奈，“隔幾年在網上就出現一次，每出現一次都轟動一次。”說到原因，黃興能認為以前城管和聯防制服很混亂，大家很容易搞混，此外民眾“對城管成見太深”。

　　實際上早在2007年5月24日，黃興能就已經在自己博客上澄清此事，不過這篇博客并未達到他預期的效果，諸如“黃興能，你到底能不能啊？看這圖片就知道那幾個鳥人是城管”的回復比比皆是，黃興能無奈地對南都記者說：“甚至還有人問我收了多少錢幫城管說話。”2008年底黃興能也通過《都市時報》稱：“這張照片被人不斷誤讀，實在是背離本來的新聞事實太遠，希望廣大網友停止這種不負責任的轉載。”

　　2008年1 1月3日，網友“confu”在《都市時報》官方論壇“彩龍論壇”發了這張照片，帖子中該照片仍被注明為“四川某地某晚抓小姐”。11月5日，彩龍論壇工作人員以網名“關中大俠”發表了聲明稱：“畫面上這個女的精神有問題，而且是要跳樓自殺，是被這3個好心的聯防人員給救了！”

　　針對這個帖子，11月7日，《都市時報》刊發了報道《聯防救女4年轉帖變“城管抓小姐”》，詳細講述了照片的來龍去脈，并呼吁“這張照片被人不斷誤讀，實在是背離本來的新聞事實太遠，希望廣大網友停止這種不負責任的轉載”。

　　但這篇新聞在網絡上流傳的范圍遠遠不及誤解版，2004年至今，照片依然以“城管抓小姐”為題在網上流傳，雕塑作者也逐漸變成艾未未。

　　而且，當南都記者欲尋找照片中的聯防隊員和紅裙女子時卻發現幾乎已無可能，甚至六年前出警的趙家堆派出所因為調整，已不復存在。

　　解構的雕塑

　　黃興能博客里說的“雕塑”就是微博上被認為是艾未未作品的“城管抓小姐”雕塑，這件雕塑在2007年公開展出后曾因為有色情之嫌引發了一番巨大爭議———雕塑中的女子沒穿內褲。

　　艾未未工作室對南都記者說，艾未未并沒有關注這一事件，他關心的是另一件“女子刺死官員事件”。一番了解后記者得知，這件名為“抓小姐”雕塑的真正作者是新銳藝術家高氏兄弟。高氏兄弟告訴南都記者，這件雕塑是2007年參加一個聯展時的作品，展出后就放在了798他們的工作室前，但2009年5月18日晚突然被798的物業“偷”走了，雖然早已報案，但雕塑至今仍沒歸還。

　　高氏兄弟說，這件雕塑的原型的確是那張照片，作品完成之后也有聽說過照片其實是被誤傳一事，但也僅僅是“聽過，還不能斷定”。并向記者打聽實情。高氏兄弟說：“作品不是新聞，而是語言的表達，無論是不是城管抓小姐，這件作品在藝術上還是成立的，只是重新地解讀。”當記者問到作品是否會妖魔化城管時，他反問道：“城管是在被妖魔化嗎？”

　　再度“瘋”傳

　　2010年4月10日，新浪微博上的“雷瘋日記”以“艾神798藝術雕塑”為題把雕塑和原圖再發了一次。艾神是指藝術家艾未未。

　　這條微博就很快被眾多網友所轉發，迄今已經被轉發了1500余次，有超過400條評論，有網友評論說：“銘記這個時代的恥辱”。不過由于經過幾次澄清，有心人還是找到了事情的原來面目。中國新聞周刊執行主編楊瑞春在評論中說，“這幅照片清華老師專門作為傳播案例講過。說事實是幾個人剛剛搶救下來一位要自殺的女性。”

　　兩天后，另一位網友“譚伯牛”在微博上卻發布了另一篇《聯防救女，四年轉帖變“城管抓小姐”》的報道截圖，并附有摘抄的原文：“這是本報記者黃興能在2004年3月13日晚拍到的搶救輕生女子的新聞照片。次日見報，發的是另一張照片，這張照片被黃興能發到西祠胡同，之后不斷傳播，竟然演變成‘城管抓小姐’。”這條微博后，很多網友“恍然大悟”，但仍然有網友質疑：“無論是救她還是殺她，都應該讓她有點尊嚴。”

　　SOHO小報的主編李楠則評論說：“在網絡造個謠言在一些人是無成本的樂趣，往往在傳播中真相抵不過假話———謠言往往暗合或有意迎合了某種情緒。這也是網絡中劣幣驅逐良幣之一種。”

　　本報記者張書舟

　　實習生何淑賢

　　照片變形記

　　2004年3月14日

　　云南《都市時報》在A 6版刊發了記者劉宗敏的報道《癡情女子為情輕生，消防兵繩降救下跳樓女》。后來兩張照片中一張未能上版的照片被攝影記者黃興能發至西祠胡同論壇的“攝影記者之家”，據黃興能回憶，僅過了一天照片就已經被刪除，但照片從此在網絡上流傳開來，漸漸變為“協警抓小姐”、“城管抓小姐”。

　　2007年4月28日

　　高氏兄弟的新作展《抓小姐》在798開幕。

　　2007年5月24日

　　黃興能在博客發表文章澄清事實。

　　2008年11月3日

　　網友“confu”在都市時報官方論壇“彩龍論壇”發表了這張照片的帖子，帖子中該照片被注明為“四川某地某晚抓小姐”。

　　2008年11月5日

　　彩龍論壇工作人員以網名“關中大俠”發表了聲明《糾正：網友confu發<三協警抓小姐，那小姐的x部很有意思>與真相不符》。

　　2008年11月7日

　　都市時報刊發了報道《聯防救女4年轉帖變“城管抓小姐”》，文中詳細講解了照片的來龍去脈，并呼吁“希望廣大網友停止這種不負責任的轉載”。

　　2010年4月10日

　　網友“雷瘋日記”在新浪微博以“艾神798藝術雕塑”為標題發出兩張照片，再度引起網友關注。

　　來源: 南方都市報